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禦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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禦駕

“烏夕,此時已是亥初,公主還未回府麽?”烏桁有些奇怪,隨後又顧自說服自己:“不過處理公事辛勞,今日難得有閑暇。”

“哥,”烏夕嗔怪道,“今日可是七夕,公主又沒有相中的男子,本就孤零零一個人,四處走走多好,你就莫要操心了。”

烏桁被她說得無言,蓄力三兩下躍上房檐,從高處看人更為清楚。

大過節的,沈緹意又沒帶侍衛,按理說她已經及笄,從小就一同跑遍了整個上京,又有一身功夫傍身,但他還總是將她當作小姑娘,擔憂她的安危。

腦子還放空著,烏桁已然利落地起身,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就要下房頂策馬去找人。

他的想法還未付諸實踐,餘光忽地瞧見兩抹人影悄然而至,正沖著公主府的方向,烏桁定睛一看,正是沈緹意和——

祝續玖。

這兩人有說有笑,袖口下的衣裳相連,臨入府才松開交握的手,然而彼此的距離也不過拉開幾寸遠。

看到祝續玖那瞬間,烏桁心裏那份隱憂煙消雲散,但取而代之的又是另一種滋味。

*

沈緹意回府便去換衣梳洗了,沒和烏桁打上照面,可一同歸來的祝續玖,眼下被烏桁堵了個正著。

“祝續玖,我告訴過你,不要打她的主意,你跟公主的距離如隔天塹,別妄想長了一副好皮囊就能脫胎換骨。”

在烏桁看來,祝續玖就如同那妖言惑主的男狐貍,天天就知道在沈緹意跟前轉悠,毫無建樹,自家妹妹才貌雙全,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,在他和沈緹意之間,烏桁肉長的心自然是偏的。

“好皮囊?我就當是你誇我了。”祝續玖並未正面回應這番詰問,他無法做到讓所有人都認可,也沒有這分心思。

“你這是什麽渾話,我冤枉了你不成!”烏桁被他輕拿輕放的回答激起了一點火氣。

“我是爛泥還是廢物,不是你說了算的,今夜你來遏止我,莫非也要說公主識人不清,你對她如此不抱信心麽?”祝續玖依舊沒動氣,用平靜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將烏桁那股悶氣當頭澆滅。

祝續玖說完便回房了,這回烏桁沒攔著,他看著祝續玖肩平背直的背影,終於認清自己的內心。

日後,從前稚嫩的小公主總要遇見更多人,他不能總想著幹預她的人生,美其名曰怕她受傷,何嘗不是另一種傷害,未來的路總要自己去走。

*

“聽說了麽?廣安大街北角那家碧雲樓,連皇後娘娘的面子也不給呢,人來得太多,任你是皇親貴族也得往後排!”

不知何時,後宮女子的談資裏多了一家上京新開的酒肆,說的人多了,走向就越發離奇,最終演化成“連後宮之首都抱憾而歸”這樣的版本。

傳到其他妃嬪耳中,或許只當笑談聽過便罷,但到了淑妃那兒,這位較真的主兒給梁元帝吹了三四日的枕頭風,軟磨硬泡,終於說動了皇上微服私訪。

“都傳成了這副樣子。”這日,沈緹意特意來了永寧宮一趟,“一帶母後的名頭,淑妃凡事都要爭個高下,果然坐不住。”

那晚從碧雲樓回來,沈緹意就在思索怎樣把火引到沈璩身上,又不令其猜忌。

流言嘛,有時是傷人利器,也是點火的東風。經此一游,不說淑妃會否失寵,她的心肝兒子沈行密必然斷幾條財路。

*

“殿下、殿下救我!”

昔日驕橫的懷遠將軍齊濂滿面驚惶,等不及天亮就敲開了三皇子府的門。

沈行密摟著懷中溫香軟玉,不悅地打斷通報的家仆:“齊濂這時候來犯什麽渾,不見。”

“爺,”家仆硬著頭皮傳話,“齊將軍說他招惹了萬歲爺,只有你能替他求情。”

“萬歲爺?”沈行密一激靈,扯開女人挽留的臂膀,披上氅衣,疾步趕去接見不速之客。

“殿下,我這次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,求殿下施以援手!”齊濂一見沈行密,兩膝一軟就要跪倒,只差沒磕頭。

“你先說,發生了什麽。”沈行密沒去管齊濂磕不磕頭,只迫切知曉來龍去脈。

“我開的那家碧雲樓,生意一直不錯,今日不知怎的,皇上居然帶著淑妃禦駕親臨,店裏人哪裏窺見過龍顏,見他周身貴氣逼人就起了念頭,而後......”

齊濂沒敢往下說,沈行密也能猜到。

而後還能發生什麽!上了雅閣的人,即便沒有那心思,碧雲樓養的百餘打手也不是做擺設的,不從便當眾將衣服扒|光,灌下合|歡情|藥,達到目的方可罷休。

這簡直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,滅門個十回八回都是輕的,並且,還害得他的母妃也丟盡顏面......

沈行密深吸一口氣,現下連他自己也氣得青筋直冒:“現在怎麽樣了。”

“樓裏的客人都被驅散了,掌櫃和雜工押送待審,那百餘打手當場判了死罪,”齊濂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,姿態越發卑微,“皇上震怒,下令長公主徹查酒肆內情,追本溯源。”

之後的事,不用齊濂說,等過幾日上朝將會揭曉。

沈行密氣極反笑:“齊濂,你真是好樣的,長他人銳氣,滅自己威風[壹]。”

“殿下明鑒,我今日有事在身,實在無力盯著他們一舉一動,這才釀成大禍!”齊濂幾乎聲淚俱下。

沈行密話鋒一轉,又好似已然釋懷:“罷了,你跟了我這麽多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,先在我這兒避避風頭,待我想想法子。”

齊濂千恩萬謝地跟著家仆去往皇子府上的廂房,忽地覺出沈行密這番話有種莫名的熟悉。

沈行密每回對人趕盡殺絕前,都會說些極中聽的好話拉近距離,為了打消他人的疑慮,事實上,這人在沈行密眼中,已經是一具毫無價值的屍體了。

“嘶,”齊濂倏忽蹲下身,捂緊了腹部,“不知怎麽的,好像是吃壞了肚子......”

“將軍要緊麽?”那家仆不設防備地彎腰關切。

“我......”齊濂好像疼得要說不出話了,卻驟然出拳,以破竹之勢襲向男仆。

不料這仆人深藏不露,手上不停拆解齊濂招式,竟與他不相上下。

僵持的局面沒有維持多久,皇子府裏的人不少武藝高強,齊濂原想盡力一搏,依舊落了下風,他嘴裏的叫罵不曾停息,被綁著丟進暫時關押罪人的地牢。

下人來稟報結果時,只聽沈行密自言自語:“懂我有什麽用,無利可圖皆可拋。”

*

幾日過後,梁元帝果真在朝堂上提起碧雲樓之亂:“朕幾日前聽人告發,上京城中有一酒家專用些下作手段騙人錢財,甚至波及到朝廷命官,特命長公主查探原委。緹意,可查清楚了?”

“回父皇,此樓壘石為山、引水為澗,其壯麗超過宮廷錦苑,在造樓時便隨意拆毀百姓房屋以造府第,竭人之力,費人之財,奪人之家[貳];不僅如此,兒臣尋訪蒙受不公的百姓時,從他們口中得知碧雲樓敢如此作為是出於懷遠將軍的授意,連受審的酒樓主事也是這般說法,甚至交出了往來書契。”

“懷遠,”梁元帝追問道:“那他人呢,今日怎地沒來上朝?”

“據將軍府下人回憶,齊將軍事發當日便不知去向,兒臣也不知懷遠將軍身在何處,又為何憑空消失。”

“父皇,”沈緹意話音剛落,身後便有一人出列上前,“齊濂唯利是圖,犯下如此重罪,前幾日到我府上求助不成意欲逃竄時便被兒臣控制行動,縱然有共事之誼,兒臣亦不會加以包庇,下朝後必將他移送歸案。”

“君子居必擇鄉,游必就士,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[叁]。行密,識人時多加小心。”人也殺了,酒樓也已易主,梁元帝看似將此事揭過,但混跡官場的有誰不知齊濂與三殿下關系親近,慧眼識人更像對沈行密的訓誡。

下朝後,沈行密破天荒停在沈緹意身旁,皮笑肉不笑地道出一句:“借刀殺人,長公主好計謀。”

看來,他已經順藤摸瓜,厘清了事情的原委。

沈緹意也不遑多讓,專戳他痛處:“斷尾求生,三殿下好手段。”

說罷,就見沈行密臉皮上的微薄笑意也消失了。

好用的走狗被宰了,唾手可得的財路也被掐了,老三的笑容轉移到了她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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